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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酒馆老板,和他所在的鼓楼

怀念鼓楼的 问题青年Wonderers 2022-08-01



他先是一个互联网创业者,才是一个鼓楼青年;还是,先是一个鼓楼青年,才是一个互联网创业者?他试图将这两个身份融合在一起,但总有一个会占据更深的底色。
 
 

野酒🍻

5 月,鼓楼东大街黑得特别早。7 点半刚一过,作为核酸检测点的钟鼓楼广场,只剩下蓝色的帐篷,一排接一排的围栏。狭窄的方家胡同几乎成了停车场。当两辆车迎面相向时,路过的大爷有点幸灾乐祸地说:“嘿,保底十分钟起在这儿耗着。”
 
由于北京暂停堂食,路上人很少,唯独安定门内大街上的跳海酒馆门口,买完酒的客人迟迟不走,就地喝酒聊天,调酒师只好让大家站得分散一点。
 
这家酒馆尚未正式开张,招牌还没有挂上,从门口能看见屋内毛坯房一般的墙面与天花板,打酒桶被随意地放在走廊上。尽管如此,它却已经很有人气了。早些时候我就在朋友圈看到,跳海策划了好几场“喝野酒”的活动,从天桥到草地,组织大家用生活中的“非必要”物件与词句现场作诗。
 
几天后,我在跳海酒馆三楼的露台见到了老板梁优。他喜欢别人叫他“二狗”,因为他有两只狗。他给人一种直率的亲和力,眼镜底下总是带着笑容,但也会毫不掩饰地表达对当下某些事情的愤懑。
 
梁优的目标是“走出鼓楼”。在过去一年,“跳海”在广州、重庆、深圳分别开设了门店,今年又计划登陆上海、杭州与成都。可是,在北京的两家门店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打击:后海的“北一跳”如今还被封着铁皮;堂食才刚刚恢复,但天堂超市酒吧的疫情,让原本要在 6 月 11 日试营业的“北二跳”不得不再度延迟。
 
幸好,“北二跳”这个 300 多平的三层复合空间内,除了精酿酒吧,还有梁优的几位合伙人开的咖啡店、关东煮、鸡尾酒吧和古着店,非酒精的业态陆续开始营业,他也在朋友圈里帮忙吆喝着:“四舍五入也算是营业了。”
 
他尽可能保持着张扬的乐观。之前,他还在朋友圈呼吁同行,不要怪罪天堂超市和当晚去到那里的酒客,因为“这不是他们的错”。
 
梁优的语速很快,富有能量,说话的时候快速抖着腿,好像连续抽动的打气筒。他用自洽的因果链,向我讲述了从大学休学,互联网连续创业,再到后来创办跳海酒馆的经历。作为创业者的梁优,和作为鼓楼青年的二狗,在某个节点交汇,但又彼此产生着张力,他试图用“酒馆老板”这一身份将二者融在一起,但总有一个占据了更深的底色。

钟鼓楼广场©郝汉



反抗👊🏻

整个青春期,他都在试图摆脱父亲。父子俩在同一所高中,一个是学生,一个是年级主任。作为年级主任,父亲需要树立榜样,儿子就是最好的对象。学习成绩上稳居年级第一的梁优不太让他操心,但生活的方方面面却不那么令人放心。梁优谈了一个女朋友,但很快被父亲发现,最终他不仅被学校警告,还追加了一个月的停课处罚。父亲甚至申请了一个人人网的账号,将梁优的好友挨个加遍,防止他“交友不慎”。
 
高中毕业后,梁优考上了中国政法大学。在独自前往北京的火车上,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,流下了决绝的眼泪。垂涎自由已久的他,相信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回到家乡。
 
三年后,按照正常的轨迹,他应该要准备 9 月份的司法考试,拿到律师从业资格。但是梁优没有太大的信心,法考很难,即使是中国政法大学这样的顶尖法学院,也有五分之一的概率无法通过。更何况一年前,出于兴趣自学成材的父亲竟然通过了法考,这对他来说又是一层无形的压力:“考过了,我跟你一样;考不过,我还更傻b。”
 
当时,另一个机会找上了他。他是学校自行车协会会长,曾经带领社团骑行了甘南川北线(兰州-成都)和海南环岛,还因为拉赞助和奥美这样的 4A 广告公司打上了交道,在圈内小有名气。因此,有人邀请他做一个项目,从天津骑行到拉萨,由媒体全额赞助。
 
骑行和法考的时间是冲突的。梁优说:“我甚至计划白天骑车,晚上在帐篷里挑灯读书备考,最后去拉萨考试,一查才发现,拉萨还真有考点!”
 
一番纠结后,他放弃了这次骑行,也放弃了法考,他不想两条腿同时踩在自己想走的路和主流既定的期许上。最终,他决定休学一年,先独自出去骑车静一静,再通过自己在骑行圈内积累的资源和运营社团的经验,一边骑车,一边靠举办赛事赚钱。
 
无疑,父亲对他的决定感到震怒:“培养你这么多年,有些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!”一番争吵后,两人达成“共识”:微信彼此拉黑,并停止供给生活费。
 
摆脱父亲的代价,就意味着尽快学会自力更生。还好,在那个节点,机会并不难找,校园里弥漫着“大众创业,万众创新”的氛围。
 
2014 年 12 月,教育部在《关于做好 2015 年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创业工作的通知》中提出,各高校要“面向全体大学生开发开设创新创业教育专门课程,纳入学分管理”,同时“建立弹性学制,允许在校学生休学创业”。半年后,国务院办公厅在《关于深化高等学校创新创业教育改革的实施意见》中,还增加了“保留学籍休学创新创业”的意见。
 
这意味着即使创业失败,梁优也能继续回学校拿学位。他从甘肃张掖一路骑行到青海格尔木,回到北京之后,和朋友在全国各地举办了一些高校间的社团比赛。这些比赛通常由当地政府出资,梁优负责“攒局”。他还联系到了哈佛大学自行车队的选手,来福建德化参加比赛,并结合“哈佛学子进校园”这样的活动,有助于提升当地的国际化形象。
 
“他们其实也相当于免费来中国玩一趟,白天骑完车,晚上就去学校宣讲。我就在中间赚点钱,慢慢就能靠自己生活了。”
 
之后,梁优被一家彼时颇有前景的共享单车公司看中,挖去负责用户增长,成为了他们的第 5 号员工。当他看到只比自己大四岁的老板已拿到百万美金的投资,油然生出了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”的想法。
 
2015 年 5 月,他向学校申请继续休学一年,和两位朋友组建了一家 O2O 亲子游公司。或许是因为看到儿子作为青年创业者出现在新华社的报道中,父亲终于结束了和他长达半年的冷战。
 
 

鼓楼🥁

创业期间,梁优住在回龙观,公司在望京。这是一条属于互联网从业者的通勤线,熙熙攘攘中的人们,相信自己是工作的主人,努力就能得到应许的回报。
 
但一到周末,梁优就会去鼓楼一带“吸取养分”。他热爱摇滚乐和土谣,是某李姓音乐人最早的那批粉丝之一。他经常去的 Livehouse 麻雀瓦舍位于双井,演出结束后,会有免费大巴专线把歌迷和乐手们送到鼓楼。这条专线的名字叫 After Party。
 
鼓楼的酒馆和夜市承接了北京大部分演出的 After Party ,同时,这里也有像愚公移山、Mao和 School 这样的 Livehouse。那时鼓楼的夜晚总是亮着灯,放着音乐,众声喧哗。
 
梁优常去的酒馆是 sos ,“救命”小酒馆。sos 的房子很破,用老板王子衡的话说是“三等民工房”,王子衡在大学期间组了一支乐队,毕业后在国企干了半年,辞职弄起了小酒馆。梁优一般快天亮了才过去,“那地方特别野,属于 after party  的 after party ”。
 
sos 就像鼓楼青年的庇护所,门开着,没太多欲望也没太多诉求。调酒师小健有将近半年时间都住在酒馆里,后来 sos 关门时,王子衡写了一篇文章,里面引用小健的话说:“这是一个没地方去的人才会来的地方。我喜欢这些人,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。” 
 
经常出现在 sos 的还有大豆,自称是个“不自由撰稿人”,因为她有全职的工作。她和梁优当时是很好的朋友,晚上他们常在各个 Livehouse 和酒馆偶遇。
 
大豆说,梁优在喝酒的时候,总爱问别人“你有什么理想?”——来自望京的灵魂拷问,却遇上了鼓楼的虚无主义式回答:“我希望我存在了和没存在过一样。”于是他之后便通过“问八字”的方式,回避了“问理想”后场面的尴尬。
 
在研究了一阵子算命相关的书籍后,梁优发现,书上说的好命,通常指的是生活平稳,子孙满堂。但这并不是每一个人所期待的好命,对于有的人来说,就是更喜欢折腾,想要跌宕起伏的人生。
 
有一次,在 sos ,有个女孩让梁优帮忙看紫微星十二宫,女孩关心地问自己的迁移宫如何。他说迁移宫不用看,因为没有漂泊命你不会来北京。
 
那时的鼓楼像一个小社区,每当演出结束后,他们就从一个酒馆走到下一个,路上都是熟悉的人,东喝一杯酒,西搭一句话,度过一个个漫无目的的夜晚。
 
梁优常去的另一酒馆是位于方家胡同的 el nido。老板来自河北,最早来北京卖菜,后来在菜摊里放了一个冰柜,顺道卖啤酒,一开始卖大绿棒子,后来发现进口啤酒的生意更好,便慢慢做起了精酿。后来又开了与 el nido 一树之隔的 Fang Bar,专攻鸡尾酒。
 
el nido 有着全北京最好的精酿之一,价格自然也不便宜。正在创业的梁优口袋里其实没什么钱,喝酒一般都是刷信用卡。他和一个叫罗曦的 bartender 达成了默契:当天喝完酒不用给钱,等第二天酒醒了再凑好转账给他。“这是鼓楼对我们这种年轻人的宽容”,他说。
 
这种宽容不仅仅面向梁优这样的酒客。在和方家胡同平行的交道口北三条上曾有家云南菜饭馆“米店”,老板米糕告诉我,相比北边的五道营和更靠南的南锣鼓巷,方家胡同的商业氛围没有那么“直接和规整”,租金也便宜得多。店主和本地居民形成了良好的互动,彼此常常互通有无。有一次,米店停水了,她就提着桶来附近的小卖部接水,店里的可乐、雪碧和啤酒,也是从这家小卖部进货。
 
方家胡同曾是鼓楼最热闹的一条胡同。从东侧的雍和宫大街到西侧的安定门内大街,将近一公里的胡同遍布着酒吧、咖啡馆、西餐厅、茶具店,还有照相馆。像梁优这样的年轻人,常常在路边喝野酒,聊天、弹吉他、打鼓,喝酒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一件事。
 
他曾和前一天从世界第二高峰(乔戈里峰)下来的登山者谈笑风生,也同骑着自行车从西班牙一路来到北京的青年交流心得。这些风尘仆仆的老外受惠于北京口岸 72 小时的过境免签,借机来逛一逛北京,顺便在鼓楼喝上一杯。
 
“你能感到那时的北京是开放、多元和杂糅的,而鼓楼的酒馆,就像地球村的毛细血管,承载了这一切。”
 

拆除⚠️

2017年七月,方家胡同那些沿街店铺的大门被拆除,用红砖封堵上。根据报道,需要被堵上的门共有135处。
 
按照官方文件的说法,这既是为了整体保护旧城,以便日后恢复古都风貌,也是为了响应胡同里的居民长久以来的投诉与抱怨。沿街的酒吧开到深夜,音乐和喝醉酒的酒客常常扰民,乱扔垃圾和乱停车的现象也时有发生。
 
很多店主选择了离开。米糕当时正处于休息阶段,她的米店前一年房租到期,还没有找到新的店铺,她在外面旅游的时候,得知了方家胡同被整治的消息,“感觉就是家没了,只有一个朋友的店在还那里,其他都封的封,走的走。”
 
el nido 也不能幸免。大门被封上的前一晚,梁优和一帮常客在酒馆喝“最后一杯酒”,他感到头上笼罩着一股“长夜将至”的氛围:“那些门就这样被堵上了,没有余地,不加掩饰,你现在都能看到封堵的痕迹。”
 
“现在回想起来,我是从那时起学会了和熟悉的东西告别。”
 
告别是一个接一个的。先是他常去的麻雀瓦舍;接着在 2017 年底,sos 也关门了。2019 年,位于张自忠路段祺瑞政府旧址的愚公移山宣布关闭;同年四月,他的偶像也在一瞬间,消失于国内所有音乐客户端上,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。
 
 

跳海🌊

在梁优和熟悉的鼓楼告别的同时,他也进入了“互联网经济的下半场”。
 
他的创业项目敌不过行业巨头,被换股收购。而在经历了一系列的“黑天鹅”后,最初估值的几千万变成了躺在老虎证券账户里的十万股票。作为股东,如果他要卖出去还需要交百分之二三十的税和手续费,最终到手也不过几万元。
 
在他看来,此时互联网既不代表先进的生产力,也不那么“摇滚”了。那个不讲究出身,看起来人人平等但也充满了泡沫的时代,已经一去不复返了。
 
“大家开始论资排辈,谈论你是阿里P几出身,又或者是否曾经拿过红杉的钱,跟你产品做的好不好没有太大关系。大厂越来越像是互联网的代名词,你做一个项目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被他们收购,然后选边站。就像你杜兰特打的再好,到头来也不是加盟了勇士,那当初的对抗又是为了什么?”
 
身边的朋友开始或主动或被动地离开互联网行业,有人听从父母的建议,回老家进入体制内,很快结婚。从 2018 年的夏天到 2019 年的夏天,梁优听到太多这样的故事,他也开始犹豫自己是否也要做出退守一步的选择。
 
此时,朋友随易在家里弄起了小酒馆,每周只营业两天,靠着有趣的活动吸引了不少渴望社交的年轻人。于是梁优也往自己胡同里的家运了三个装生啤的酒桶,只在周五晚上营业。他在这里放映电影《海盗电台》和偶像的演唱会,也会邀请朋友来这里做旅行后的分享。
 
酒馆成了他的副业,他试图在这里找回一点当初混迹鼓楼时的感受:重要的不是喝酒,而是人们的聚集、聊天与活动。比起互联网创业,这门生意不大,但卖一杯酒,赚一杯酒的钱,让他感觉踏实许多。
 
胡同有天然的优势:接地气儿、自带露台,但也不可避免地会惹到隔壁的邻居。聚集在梁优家里的人越来越多,到后来,30 平米的平房常常挤着七八十人。这是胡同里永恒的矛盾体:10 点就要入睡的大爷大妈,自然无法接受隔壁此时才刚刚准备入场热身的年轻人。
 
他那时还没学会如何与胡同里的老北京打交道,直到今天,他也没能领悟这其中的全部窍门。在一次又一次的被举报后,梁优找了三个合伙人,在西城北官房胡同开了第一家跳海酒馆。
 
和房东签下合同的那天晚上,喝多了的梁优突然对着后海纵身一跃,他说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吞枪自尽的科特·柯本,但是后海的水只恰好漫过胸膛。他感到小腿有些抽筋,无力爬上岸,最后被路过的保安拉了上来。因为这个经历,他给酒吧取名“跳海”。
 
那个夏天,他又带着朋友和酒客陆续跳了十几次,有时是后海,有时是地安门东大街的玉河。到后来这成了他们每年都会进行的仪式。
 
跳海是危险的,同时也是安全的。
 
 

符号©️

大豆感觉作为酒馆老板的梁优,和过去跟她一起在鼓楼喝野酒的二狗相比,“基本上变了一个人”。
 
当他开始把跳海酒馆当作一份事业做下去,就和他在过去那些创业项目中所经历的一样,要面临失去、拥有、扩张和再度失去的可能,在大豆眼中,二狗慢慢失去了那种松弛、活力与激情。
 
“他开始经常跟我说,感觉自己老了。”
 
梁优喜欢 el nido,但不想把跳海做成下一个 el nido。el nido 看重的是啤酒的品质,但跳海看重的是下酒的场景。
 
el nido 离开方家胡同后,来到了相隔一条安定门内大街的朗家胡同,有一次,梁优坐在这里跟大豆说,在北京开一家最牛逼的酒馆也就这样了。大豆推测:“他(梁优)想做的肯定不止这么大。”
 
在 2020 年疫情期间,梁优和随易等酒吧老板四处串店,在 el nido 喝高了的他,突然大声说:“这帮老炮儿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!” 
 
当时刚刚签下新店房屋合同的跳海酒馆(此前西城北官房胡同的第一家跳海,则因隔壁邻居的举报后关闭),正在通过直播和外卖疯狂自救,攒下了一波又一波的订单与人气,而彼时鼓楼的酒馆老板,还没有人太习惯用外卖这种方式来卖酒。
 
也许是因为在鼓楼一带开店所特有的、巨大的不确定性,又或许是对自己当初赶上的那股互联网创业的风口念念不忘,梁优对跳海有着更多的期待,而不仅仅是做一个鼓楼的酒馆老板。
 
他将跳海形容为“武侠小说里的酒馆”,人们在这里交换信息,广结天下好友,发布英雄帖。跳海不光能吸引一部分文艺青年,还慢慢成为了北京著名的区块链“窝点”,有时门口席地而坐的人,或许各个都有着估值过亿的身家。
 
梁优和他们谈论着 web 3.0,期待去中心化的技术会带来下一个“公平”的起点。这样的对话不仅发生在中关村、望京和三里屯,现在也发生在鼓楼。
 
在这个不确定的年代,他将自救和扩张视为一体两面的事情。他也希望通过扩张,让过去滋养了他的鼓楼被部分延续下来,尽管他清楚,在这个过程中,表达不可避免会被稀释。
 
每家跳海酒馆墙壁上都会贴着“格林威治嬉皮研究公社”的贴纸,上面写着来自《猜火车》的那句著名台词“去他妈的电视机”,又或者是“五月风暴”中巴黎校园里的标语“让想象力夺权”;还有设计师黄河山在《野生设计》中创立的那种土里土气的字体。而在广州跳海店有一个浴缸,里面有许多一碰就会“ bling bling ”闪烁的小球,如今成为了广州一个知名的网红打卡点。
 
这些元素都来自他过去在鼓楼各个小酒馆里浸泡后的记忆,以及在每个叛逆时代由青年凝结而成的呐喊。而它们如今成了伴随扩张后必然会出现的复制品。作为打卡的背景板,拍照的人不需要知道这段话的具体语境,只需要和它一同出现即可。
 
同样的逻辑可以应用到所有被抽取了符号的亚文化,从摇滚、嘻哈,再到涂鸦和滑板。
 
但在大豆看来,当人们开始自觉地去提及‘鼓楼青年’、‘鼓楼亚文化’这样的专有名词,鼓楼其实已经消失了。
 
“比方说,大家都说重庆很魔幻。我去了重庆之后,看重庆到处都在把魔幻当成标签去打造,所以我觉得重庆一点儿都不魔幻。我们当年天天在路边喝野酒,喝了也就喝了,但在今天这事儿却变成了一种‘反抗’”。
 
“不过话说回来,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鼓楼,可能更早那批人,也觉得当时的我们太规矩、太消费主义了。”
 
北二跳 ©黑姨
 
 

偶像🎸

第二次见到梁优的时候,他正坐在北二跳一楼尽头房间的吧台,开线上会议,嘴里不时蹦出“转化率”、“OKR”、“Q2Q3”等词汇。会议结束的时候,他跟“北二跳”的负责人、纹着大花臂的疼老板说,等等总结一下上周的营收数据,然后坐到了我的对面。
 
在我们的左手边,两个台湾朋友正讨论狗和零碎的感情过往,右边桌的女生对着 IPad,笑眯眯地比划着手语。客人们喝着咖啡和其他软饮,但不能喝酒。
 
谈及北京这两家店的遭遇,梁优形容自己像“五行山下的孙悟空”,空有一身力气,却被强大的外力压得喘不过气。
 
以往,面对这种压制性的阻力,他总是习惯性地会产生反抗的意图。反抗的介质是自行车、摇滚乐、创业,现在是这家酒馆,但这一次,他感到了少有的疲惫,“谁不想开一个单纯只有表达的酒馆或者唱片店呢?过去只靠表达就能够让身边的人过得不错,但现在逼着每个人要绞尽脑汁才能活下去。这些酒馆老板当初谁会想着要做外卖?一个让人相聚和聊天的空间,它就不是用来做外卖的!”
 
梁优很怀念在鼓楼喝野酒的日子,也总是想起偶像在工体的演唱会。
 
那是 2015 年 6 月 28 日,作为一个既无背景也无关系的独立音乐人,他带着自己的乐队、调音、灯光和舞台设计,绕过了唱片公司和传统演出公司,依靠互联网音乐人服务平台发起的众筹,最后在工体这样的中国摇滚殿堂举办演出。在演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,他向现场的观众说:
 
“多年来和朋友搞音乐,但家人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,因此今天将我们的家人请到现场,让他们看到我们从事的工作。这个工作和其他行业比既不高贵也不下作。人活一辈子,如果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,不能做喜欢的事情,肯定不幸福。”
 
22 岁的梁优站在台下,浑身战栗。
 
对于刚刚申请继续休学一年的他,这段话像是迟来的肯定。现场爆发出的巨大欢呼声,让他感到自己不是一个人。
 
一个充满可能性的未来正在向所有人展开。
 

*感谢随易、郭小寒、王戈对此文的支持 
 
 
作者 | 阳少
编辑&顾问 | 郭玉洁
运营 | 小7     版式 | 小7    视觉 | Sam
出品 | Lisa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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